青青的木枣树
作者:刘汉江
我的童年是在一个贫穷偏僻的村庄里度过的。几十年过去了,当时村庄里的印象已经渐渐模糊了,一起玩耍过的小伙伴也因谋生而散落到各地,难得见上一面;当年那些慈祥的老人们也一个个相继离世了。只有老屋后面一棵木枣树——高大挺拔的树杆,繁茂如盖的树冠,像星星眨眼一样躲藏在绿叶里面,或青或红的木枣至今还清晰地定格在我的心里……
至今我弄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童年的记忆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唯有这棵木枣树却能在脑海里刻下挥之不去的烙印,大概是因为我的顽皮和嘴馋。众所周知,六十年代中期的中国农村极度贫困,物质极度匮乏,像我们这般七八岁的孩子根本无缘结识桔子、苹果和香蕉这些天外之物,全村小孩所有的口水就集中在这棵木枣树浓荫里闪忽不定的枣子上,日复一日地算计着它开花、结果和成熟。
木枣树长在我家老屋的西北角,很粗壮,很高大,村子里上了年纪的老人也说不准树的来历和年龄,树下是一片平整光滑的泥地,正是大人和小孩休息、玩耍和纳凉的好地方。每年的春天,木枣树会开出一层密密匝匝的无数米黄色的小花,整个村子便弥漫着一种清新的幽香。一场湿润的春雨过后,树叶缝里便依稀能看到一些小小的青枣儿。从这以后,孩子们无论是星期天还是放学以后便会叽叽喳喳来到树下凑到一起,滴溜滴溜的眼睛盯着树上的枣儿。一阵风吹过,树叶丛里偶尔露出一大串青枣,孩子们便是一阵阵惊喜的大呼小叫,有性急的终于忍不住挽起袖子要想爬树去摘或者找来长竹杆去敲打。但这种企图往往不能如愿,因为树下正坐着慈祥而威严的奶奶,她不用大声呵斥,只要用手边的拐杖往地面使劲地捣几下,就足以让我们这群摇摇欲试的“皮猴子”打消念头。
奶奶坐在树底下还有另外一个职责,就是不让村里的孕妇爬树摘枣,据说大肚子(孕妇)如果爬上树,木枣树连续三年就不会结枣子。这种说法是真是假我不得而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慢慢地悟出了其中的道理:大约是因为新媳妇“害伢子”想吃酸,而树上满树的青枣正好酸得掉牙,一些“害伢子”的新媳妇就会打主意。但老人们为了制止行动不便的孕妇冒险爬树,不小心伤了大人和肚子里的娃娃,就编出了这么个“善意的谎言”,其意倒不是舍不得未成熟的枣子,更是体现了对孕妇的一种关爱。
“布谷布谷,割麦插禾”。春去夏来,满树的青枣儿在我们焦急得冒火的眼睛里一天天长大了,圆溜溜地挂满枝头,就像树下我们这群小孩的眼珠子。我们知道,这时候的枣子已经变得酸中带甜了,咬一口,满口生津。村庄里的“皮头”小洪子终于忍不住,瞅准奶奶午后瞌睡的当儿,甩掉身上的破小褂,“吱溜”一声爬到树上去,先摘了几把扔给树下的我们,然后横骑在树杈上大嚼起来,边吃边摇头晃脑朝我们做鬼脸,好不得意!可不一会儿,他“哇”的一声哭叫着从树上滑下来,原来,他赤裸着的上身碰到了树叶上的“洋辣子”(一种身上长满毒刺的毛虫),身上被蜇得肿起好几个大包。一路跑回家去,父母问起原因,他开始倒也“不屈不挠”,后经不住一顿“竹笋烧肉”,才说出实情并保证下次绝不再犯。
在木枣树即将成熟的当儿,我们的期待甚至到了夜不成寐的地步,最盼望的就是夜里刮大风,下大雨。听着窗外的风雨声,我们便睡不着觉了,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一下床就光着脚,不约而同地跑到树底下去捡被吹落的枣子,刚下过雨的泥地又沾又泞,弄得我们没头没脑的一身烂泥,“皮猴子”全成了“泥猴子”。
秋风乍起,满树的青枣已经全部变得饱满而红亮,父母们便将枣儿打下来,装了二大箩筐。那时候,庄稼人不知道也不能将木枣背到集市上卖,就用篮子分给左邻右舍的孩子和大人们吃。这时候,村庄里,家家户户都能吃上我们家甜脆的木枣,一篮篮的木枣,一村庄的欢笑!
大约十岁的那年,我们这个小村庄便要拆迁搬到集中居住区,这个小村庄不久就在我的眼前消失了,这棵木枣树被砍下来,树干被生产队拿去派了用场,树根则归我家劈成了柴火。前几天,我在超市里又看到了久违的木枣,那个儿比我们记忆中的要大得多,也好看得多,可能是经过改良的品种。心动之余,买一袋回家尝尝,木木的,涩涩的,全不是我儿时的木枣味,女儿连看都不看。想起我儿时这棵青青的木枣树,童年时代的一幕幕仿佛又浮现在面前,眼眶里湿湿的,是两行清泪……
【作者简介】
刘汉江,男,散文作家,1968年生,汉族,江苏盐城人,大学文化,中共党员,热爱文学、音乐,崇尚朴实自然,追求真诚唯美;长期从事公文写作与文学创作,数十年笔耕不辍,数百篇作品散见于全国各报刊杂志,著有散文集《生命回响》、《凝望月光》、《金色童年》等,作品在国家、省、市级多次获奖,现任企业高管,盐城市亭湖区作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