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钱的杏子
丁保光
1977年的春天,结束了在新疆南疆巴音布鲁克大草原上新兵连紧张有序的生活,我被空军航空兵某团机关首长挑选来团直机关做了一名文书兼记时员。文书工作都明白。记时员,则是航空兵部队独有的特殊工作。每当航空兵团组织飞行时,计时员就要坐在飞行指挥员的左首,记录着每位飞行员(每架飞机)在空中暗仓、云中、雨中、夜间等科目的飞行时间,为指挥员正确指挥提供准确无误的时间依据。
七月份,一个星期天的早上,我和其他团直机关的战士们正在睡懒觉,睡梦中觉得有人在推摇我,朦朦胧胧看到了有人在我床前,用力睁开眼仔细一看是团政委!便瞬间清醒,一骨碌爬起来立于床前:政委有什么指示?政委瞅一圈房内正睡懒觉的战士们,便低声对我说:你跟我走。说罢便独自下楼去了。
这时在新兵连练就的本领派上了用场,我快速穿好衣服,追出机关大楼外十来米,便赶上了政委。政委瞅了我一眼说:你回宿舍把你的挎包拿来。我转身又“蹬、蹬、蹬”飞奔二楼宿舍取来挎包,随政委步出团机关(司令部、政治处)大楼与飞行大楼之间的北门,便踏上了戈壁滩,在戈壁滩上一路向东北方向走去,约走了两公里半路程,一道南北向逶迤的沙丘优美地横垣在面前,政委和我爬上了沙丘,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我:沙丘以东,一条约十几米宽清澈见底的小河,潺潺前行,沿着戈壁滩欢快向南。河的东岸,河床宽阔,树木葱郁,格外养眼。政委见我发呆,便说:这是孔雀河,由博斯腾湖流出,经库尔勒向南进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全长约800公里呢。
脱鞋涉水来到河东岸,更是惊愕不已。这里是南北望不到头的杏林,至少有数千亩!看到这些,我惊奇的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 。这真象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见景了!
我从小就喜欢吃酸杏疙瘩(当然熟的杏子更好吃),家里有棵杏树,每年都要结许多杏子,从结出酸杏疙瘩起,我就爬树上摘着吃,特别是早饭后,我都要摘一些装在衣服兜里带到学校里吃。自家树上摘没了,我就和也喜欢吃酸杏疙瘩的小伙伴满村找杏树摘着吃。有一次,中午饭后,我和一小伙伴转悠到村东头,看到一户人家院墙外,一棵大杏树上结满了杏疙瘩,刚好又没人,我俩就像猴子一样快速的爬到杏树上,一边摘着吃一边往衣服布袋里装,当布袋即将装满时,突然看到年龄与我们相仿的俩女孩从屋里走出来,她俩看到墙外的杏树在摇曳,瞬间便发现了正偷杏子的我俩,便一个摸了一根磨棍,一个抓到了一把扫把,边骂边向院外的杏树冲来。我俩见势不妙,“哧溜”一声就滑到了树下,撒腿就跑。好险,只差几步就被他俩打到了。
现在,看到这数千亩熟透的红杏子,我眼睛都看直了,想想以前兜里的那几个酸杏疙瘩,今天这可是满汉全席啊,馋涎都要滴下来了。
政委前面走,我跟在后面走,向东进得杏林,发现满地都是掉的杏子,多得几乎看不到地面。约走了400米许,看见一维吾尔族老人正从一间干打垒的房子前快步向我们走来。来到跟前,只见政委双手合掌:“库尔班,牙合西木斯子”。被政委称作库尔班的老人也双手合掌,对着政委说:“艾斯卡尔,牙和西木斯子”。
我听不懂他俩什么“斯子”、什么“卡尔”的。只是怔怔地看着,只见这位维吾尔族老人,已年过古稀,手上满是褶皱,皮肤没有光泽,指骨节明显突出,青筋一根根爆起,老年斑也爬满了手背。他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但眼神依然聪颖、敏锐。看上去,他的身体虽然瘦弱,但步履矫健,显得蛮有活力。总的来说,这是一位人生经历丰富、充满智慧和坚韧精神的维吾尔族老人。
我观察罢了老人,弯腰就捡起了几个金黄色熟透的杏子,用衣服袖子简单的擦了两下就要往嘴里送,这时维吾尔族老人终止了与政委的“斯子”、“卡尔”等对话,一把抓住了我正往嘴里送杏子的那只手腕。我愕然,瞪大了双眼盯着他,他不但不松手,还用力摇晃我的手腕,直到我手里的杏子全部掉在地上。这时老人松开了我的手腕,转身走进干打垒房内,端出了一盆洗的干干净净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黄杏子送到我的手上。
我被感动了!双手急忙接过盆子,放在露天的大石桌上,一个接着一个的吃着。杏子的口感让人迷醉,浓浓的甜意渗透在舌尖,果肉在口中慢慢融化,每一口都是一种极致的享受。比起老家的杏子要好百倍(我在心里对比着)!这时政委和老人也围着石桌坐下,政委一边和老人唠着,也一边捏着杏子品尝着,老人则捡起了我扔在地上的杏核,放在石桌上,并用一个小铁锤子轻轻一敲,杏核碎,杏仁蹦出。老人就捡起杏仁,放在一边,不一会,老人就敲出了一、二十个杏仁堆在一起。
当我吃饱了站起身来,刚走出几步远时,只听的老人喊道:巴郎子的回来。我瞅瞅杏林里并无他人,再看看老人,他的脸是朝向我的,眼睛也是看向我的,难道他在叫我?那“巴郎子”又是什么意思?在我还没弄明白这一切时,我又看见他向我招手,我便又几步回到了石桌前,老人指指杏仁说:吃几个杏仁就不会涨肚子。我看一眼政委,政委也示意我吃杏仁。我又想,杏仁那么苦,吃它干嘛?我很不情愿的用手指捏起一个杏仁,放到嘴里慢慢试着咬碎,奇怪,怎么还没有苦味?哎,不但没有苦味,反而有一种香味在嘴里漫延,我就勇敢的咽下,顿时觉得咽下的不是杏仁,而是香喷喷的花生米。我又接连吃下了七、八粒杏仁。这时政委吃罢杏子站了起来,顺手捏了四、五个杏仁放在手里,一边向杏林深处走,一边又一个个的将杏仁送到嘴里。老人扛起一把扫把,跟在政委后面,我也连忙将石桌上吃剩下的杏仁抓起,揣在兜里,急忙跟了上去。走了一会,只见政委用手指了指一棵中等大小的杏树,老人便用扫把把掉在这棵树下的杏子全部扫净。这时政委喊道:小丁,离开这棵杏树底。听罢,我就急忙跑离这棵杏树底,远远地看着政委、老人和杏树下。此时我是一头雾水,不知将要发生何事?本来政委是手扶杏树站着的,这时只见他松开手,后退了七、八步,然后迅猛冲向杏树,在接近杏树时,快速抬腿,猛地踢向杏树,只听到“哗啦啦………”“哗啦啦……”,杏树底下掉了一地的杏子。看着这一切,我正发愣,又听政委喊到:小丁,挑好的拣一挎包。我急忙从肩上摘下挎包,捡着最好的杏子向挎包里装,不一会,就装满了一挎包。我掂了一下,觉得有八、九斤重呢。这时只见政委从衣兜里掏出面值一角的纸币,递给了维吾尔族老人,老人推辞了一下,也就接着了。
在回营房的路上,政委告诉我,来维吾尔族人杏园里买杏子,不是论斤卖,而是论脚卖,你选一棵树,踢它一脚,掉下100斤杏子,他只收你一角钱,掉下一个杏子,他也要收你一角钱,而且买之前可以吃饱,而在内地最多可以尝一尝。杏子吃多了可能会拉肚子,但只要吃上几个杏仁就不会拉肚子了。维族老人说的涨肚子就是我们说的拉肚子。
听了政委的解释,我猛然瞪大了眼睛,眼里全是兴奋的光芒。这件事太新鲜了,犹如刚从水中捞上来的鱼,新鲜得让人忍不住想品尝一口!这时我又想起了刚才政委与维吾尔族老人的对话,便问政委:刚才你对库尔班老人说的“牙和西木斯子”是什么意思?政委说就是:您好。我又问:库尔班老人对着你说“艾斯卡尔、牙合西木斯子”又是什么意思?政委说就是:解放军(艾斯卡尔)、(牙合西木斯子)您好!
我恍然大悟。我再问:库尔班老人说的“巴郎子”又指什么?政委说指维吾尔族人的男孩子。他看你年龄小,所以就亲切的称你“巴郎子”。
涨知识了。
立刻,我对政委的崇拜又增加了几分。政委真是了不起,什么都懂,跟少数民族群众沟通这么顺畅。幸好我在政委身边工作,可以随时向他请教。往后机会多的是,慢慢学吧。
🌟 诗🌟 经🌟 唯🌟 美🌟
🌟 国🌟 风🌟 传🌟 奇🌟
🌟 欢🌟 迎🌟 走🌟 进🌟
🌟 国🌟 风🌟 诗🌟 社🌟
作者简介:丁保光,1961年出生,山东省临沭县人,大学学历,毕业于人民解放军空军政治学院、中共中央党校。历任人民解放军空军航空兵某团文书、机械师、政治处干事,某师秘书、团党委委员飞行大队教导员、政治部部委会委员兼理论教研室负责人(副团职、中校),临沭县公安局经侦大队教导员、二级高级警长(正县级)。论文、调查报告、通讯、报告文学、散文等作品见诸军内外多种刊物、报纸、文集、电子期刊及数字媒体。
编辑简介:王思雨,女,笔名:诗雨年华,80后,山东临沂人,临沭县作协副主席,临沂市作协会员,都市头条认证编辑。作品见于《齐鲁晚报·青未了》《新疆文学》《临沂日报》《七月颂歌》《东方散文》《真言贞语》《今日头条》《双月湖》《鲁南商报》《钻石文艺》等各大报刊杂志和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