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豆面条
文/ 高英民
眉豆的豆荚,以黄绿色和紫色为多见。过去农村人的院墙多为土墙,人们通常把眉豆种在墙根儿。秋季,眉豆进入盛荚期。爬上墙盖(墙的顶部)的豆秧,结岀一串串大小不一的豆荚。豆荚的荚身常常有紫色的斑点或晕斑。儿时,父母叫它“盖斑豆”,现在看来确实有点牵强附会。
李时珍曰:“此豆可菜、可果、可谷……”。上网查悉,眉豆(豆荚)营养丰富,能做岀好多特色菜肴,奇香无比。
说到眉豆,我还有一段尘封几十年的往事,至今难以忘却。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在秦岭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村任教。记得那是一个多雨的秋季。眉豆花儿盛开,招蜂引蝶。一串串上小下大的豆荚,散发着眉豆特有的清香,甚是醉人。
江土路泥泞非常。周日下午,我以伞为杖,步履维艰,到学校时已是傍晚。
雨,时大时小。雨雾中,那依稀可辨的灯光,象刚睡醒的人的眼睛;房檐上滴下的雨滴,叮叮当当不绝于耳;窗户上的人头,在昏暗的灯光下时隐时现,这才让内心里的寂寞暗淡了几份。
进了房子,换去湿衣脱掉泥鞋。揺摇电壶,空空如也。内心的冷凉和秋雨的冷凉交融在一起,更凉了。坐在椅子上,仰头闭目。心里的冷凉和酸楚一并涌上,催化成眼眶里的泪水。轻吸气,微微一叹,心里着实轻松了许多。
轻微的敲门声附带着隐隐的人语声,从门缝里挤进来,结束了我片刻的轻松。起身半开门,我楞住了。大大的草帽下,一张苍白且布满皱纹的脸,还有那似细非细、似脆非脆的声音才使我辨岀是一位老妇人。黑色的大襟夹衣前胸的几处污垢,令人联想到她的勤快与艰辛。她左手持柴杖,右手端着一碗面条,说是特意给我送来的。我心里一热,赶紧接过碗,竟然不知所措:受之不当,拒之不妥。常言道:盛情难却。是啊,这憨厚的背后不就是盛情吗?我把碗放在桌上,礼让她进门坐一会儿。她摇摇手,说自己还要回家吃饭。她慢慢转过身,欲下台阶。我赶紧扶着她的右臂下了台阶,岀了校门。她微微弓着背,借着柴杖的支撑,消失在雨雾中。
回到房子,我确实有几份饿感,端起碗就开吃。那面条,说实话没有油水,也就盐和醋罢了。但几片眉豆在白面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绿,特别是那清香融进面条里,掩盖了调料的不足,增加了几份口感。还别有风味。
清楚的记得,那会儿雨更大了。房檐上落下的雨滴连成了粗线,袭来的冷风把雨滴拋在了门上、窗户上。天,更黑了。冷风携雨敲打着窗户上的玻璃,又从窗缝中、门缝里挤进来。但我觉得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写完教案后准备睡觉,门又响了。我急忙开门,仍然是那张苍白且爬满皱纹的脸。大草帽帽沿向下塌拉着,水滴急促地向下滴着。她拄柴杖的左手手臂衣袖也滴着水滴。她拿了碗,说是还要给我舀面条。我极力拒绝,仅管只吃了个半饱。我不忍心让一个老人在这漆黑的雨夜来来回回。我扶着她出了校门,她不停地说着我没吃饱之类的话。
瓦舍窗户里的灯光似乎亮了一些。借着灯光,我依稀看到帽沿上滴下的雨滴落在了她微微弓起的背上,落在了她左手臂衣袖上。我心里一酸,双目盈泪,默默无语。
雨,更大了。她慢慢地走了,时不时回头示意我回去,直至她拐过墙角。我也忘记了自己是在雨中。泪水融进冷凉的雨水中,一滴一滴往下滴着……
第二天,我打听到了她的一些信息:她是我学生的奶奶,住在学校的北隔壁。后来,我特意几次去过她家。她是一位憨厚、善良的长辈。
几年后,我调离了那所学校。后来听说她过世了。由于离她家较远,交通不便,我没能给她送纸钱,心里总感愧疚。
几十年过去了,当时二十岁的我,现已花甲。每每想起这件事,愧疚非常。
我曾经让爱人做过几次眉豆面条,但总感觉要逊色于当年哪碗面条。也许是当年饿感强烈而现今食饱罢了。但有一点毋庸置疑:父老乡亲那种朴实的情怀融进了那碗眉豆面条中。
2024.5.8于陋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