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漫记
(6231——6249)
张 鹏
6231.一个令人窒息的残酷事实无法躲避,日常具体生活中,真性情的良善之辈,基本上是失败者。狠毒、无情、残忍、邪恶往往轻易地无往不胜,而且,让人既不敢怒,又不敢言。父母和教师该如何面对这个难题呢?吃了大半辈子真善美的亏,还有底气让子女和学生奉行真善美吗?多么希望阳光照耀之处,真善美能经常有力量昂首挺胸!
6232.青春之忆。1993年秋至1995年夏,在泗水东郊,功课不忙时,喜欢与二三好友在校园外的麦田间的小路上游荡,那时,学校连个正儿八经的大门也没有。我几乎走遍了校园北边和东北边所有的麦田间的小路,青青的麦苗或金黄的麦浪,至今印象深刻。当时,最憧憬的是泗水之外的世界,身在泗水,心灵却是不安的,自由的,冥冥之中总是觉得,暂时被压抑的,未来都会得到补偿。那两年,那个校园,见证过人生最低谷时的我。2000年这个季节,当我知道考研成功之后,专门回过一趟那个校园,去过教学楼四层最西那间教室,在那里嚎啕大哭过一场,仿佛告慰痛苦的青春。此后,没再回去过,一次也没。二十四年了,过得真快。不回去的地方,却在内心深深扎了根。
6233.对上苍的一次又一次的恩赐和关照,提携和庇佑,必须感激涕零。这是每个晨昏和白昼,我反反复复提醒和警示自己的大事。知恩,感激,用心与天地精神交流。
6234.自知者明,自知是一种难得的境界。不仅知道自己之短很难,有时,也弄不清自己之长。如果弄清了自己之长,充分发挥,劳有所获,是幸运的。不幸的是,同时弄不清自己之短和长,只是盲人骑瞎马。
6235.写作者的内心应该足够温润、敏感、多情、自恋、坚执,才有可能让文字横空出世,持续的写作,是很耗费人的能量,宛如熊熊燃烧的火炉需要煤炭。不写的时候,心心念念的考虑,也是如何让自己在尘世的心思和行动,见闻和履历,及时转化成文字。写作,让我心疼自己,持续倾注心血;写作也温暖我,一行行文字产生,如商人眼中的滚滚财源。生命因文字而踏实,而熨贴,而舒坦,而自得。
6236.自恋,是我笔下和口中频繁出现的一个词,频繁程度不亚于“焦虑”“填表”,我使用这个词时,内心平静如水,如同向一个心爱的人表白一样自然而然。窃以为,自恋是一切写作最核心、最根本、最原始的动力。这种认识和体悟,我产生得较早,大概在高中时代。
6237.一般,只要产生了写作的冲动,我是万分珍惜的,必欲迅速落笔,将粗糙或精致的情思及时凝固成文字。有时,甚至顾不得读者的感受。因为,自己深知,这动冲动和灵感并非自来水,可以随时流淌。数日写不出一个字的经历,让我恐惧万分,如同一个鹄立街头找下到活计挣钱的农民工。
6238.今夜又在青年广场投篮,青年是个好词,可惜我已不是青年了,聊发少年狂,投了九十多分钟。每天,我的手,触摸到篮球和触摸到手机屏,才是最欢乐的。投篮与写作都会上瘾。每次投出去的球,运行轨迹都不一样,进与不进球筐也不样,进与不进之后的轨迹也不一样。有时,球进了,落下时也跑远了,需跑二三十步才能追回。写作亦然,动笔写第一个字,第一句话时,怎么也想不到这段随笔最后的样子。一切,在动态中复归于宁静,也成其所成。唯一遗憾的是,投篮既久,双手泥污,需好好清洗。写作之后,手仍洁净如初。
6239.当身边的熟人猛然发现,距离自已非常近的地方,与自己非常熟悉的人,确实有人在真才实学和精神境界以及生活段位上远远超过自己时,基本上是既震惊又怀疑,同时,又极度不适,真正表达钦佩并虚心学习的却少之又少。人们都希望优异的人最好离自己千里遥远,至少如隔岸观火,千万别与自己摩肩接踵。
6240.刚才,用热水烫了烫几天不用的茶杯,撕开咖啡包往里倾倒,热汽却把下滑中的咖啡的一部分凝胶在袋口,浪费了不少,今后引以为戒,热水烫后用冷水凉它一下子。
6241.清明已过,这个季节,北方大地上最令人动容的是青绿的麦苗,尤其乘车穿过田野,一大片一大片宁静、庄严、整齐的青青的麦苗无限延展于村庄与城市之间,飞鸟偶尔飞过,野兔偶尔奔窜,风车徐徐转动,金黄的油菜花偶尔镶嵌在青绿的麦野中,异常显眼。夕阳将落,四野更宁静,一如我宁静的心。
6242.是由于你与别人不一样,才有了你与众不同的文字风格,而不是先有了你异于常人的文字才让你显得个性鲜明。文字,只是香椿芽,你是香椿树。我读过不少人的孜孜不倦地书写,恕我直言,只是苍白和平庸的不断复制和蔓延,无个性,无思想,无温度,无情感。
6243.城市街头游步,每隔几天,见了眼镜店,我会刻意进去清洗一下眼镜,用超声波认认真真将镜片洗得干干净净。走出店门,世界清晰明澈。爱自己,有时很简单,也很有效。
6244.家务活,大事干不了,清理垃圾还是力所能及的。我要求自己,每次下楼出门前,先收拾垃圾,以便随时清理,日产日清。久之,将垃圾清空的那一刻,竟会产生一种“澄清天下”般的快感。
6245.G兄说,他愿意接受一定的罚款,来免除一些可填可不填的填写表格之痛。G兄说,并非他有钱,而是对填表厌憎至极。
6246.G兄长期认为,填的表,交上去无人细看,无人理论,无人反馈,是他厌憎填表的一个核心原因。无数的表,脱手上交的那一瞬,永远泥牛如海,丝毫涟漪不起,半分反响亦无。
6247.知己难逢,更难持久相守相待相敬,若能拥有,千万珍重。茫茫人海,不嫌你,你不嫌,相互欣赏尊重,相互砥砺帮助,相互呵护牵挂的人,少之又少,极其罕见,不是你想遇到就能遇到的。数年前,在一次学术会议上,一位年近八旬的A大学退休教授向我展示了他天天用钢笔抄写我在微信朋友圈发送的随笔的笔记本,字字端楷,一丝不苟,让我肃然起敬,引为知己。令我意外的是,他却反复交待,不让我对任何人谈起他对我的由衷喜爱,并说,其家人和同事曾因他过度喜欢我的文字而与其激烈争议过。两颗心灵能走近,一定是冥冥之中上天安排了他们的同频,跨越年龄、地域、时空,坚执果决而不顾一切。
6248.随笔的自我期许。我希望自己的文字,能达到风行水上自然而然的率性,呈现人生中每一个瞬间的见闻感念,具有阳光般的明亮通透温暖,多年之后自己再读仍然能返回当时写作的具体情境。我希望这些文字,来源于具体人情冷暖和山水城乡,却能超越具体直抵永恒。我希望,自己的喜怒哀乐兼具了全人类的普遍性,同时,又有个体的极端特殊性。
6249.我告诉G兄,自己不太阅读哲学。G兄复,你的生活本身就是哲学,你一直在哲学中,你的写作就是哲学在生活的泥淖中开出的花。
张鹏,泰山学院副教授、上海大学文学博士、山东省作协会员。
刘般伸,特型演员,著名书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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